讀大陸作家林白的散文，〈親愛的菜市〉，大意在講，我們應該要熱愛生活，做個快樂的人。然後她發現，實際的生活是最實在的，從菜市出發，去尋找幸福，竟然是一條恰當的途徑。
寫小說的人，進筆與收文，都是一個個關不住的心底故事。林白引了大陸詩人海子的詩，〈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〉，來說簡單生活的精神幸福感與物質層面最直接的喜樂存有。海子這詩，歲末年初，靜待春暖花開的時節，總會三不五時就浮動閃過人間，那是大家都要的，剎那的幸福。畫面好、燈光美、氣氛佳，決定終身大事一 般，「從明天起，做一個幸福的人」：
從明天起，做一個幸福的人
餵馬，劈柴，周遊世界
從明天起，關心糧食和蔬菜
我有一所房子，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
從明天起，和每一個親人通信
告訴他們我的幸福
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
我將告訴每一個人
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
陌生人，我也為你祝福
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
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
願你在塵世裡獲得幸福
我只願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
我們會說，從明天起怎樣怎樣，大概此時時刻是有所遺憾的。或許是流星劃過，明天就忘了現在許下的話。從明天起，要少吃多運動，永遠要減肥的人常說的。從明
天起，要每天看兩小時書，買書比看書容易的人說的。從明天起，要戒賭戒酒戒色，意志力薄弱的人說的。從明天起，要早起不遲到，喜歡賴床的人說的。……。太多太多的自己對日子的承諾，要不到、做不到、到不了。活著，真是綁手綁腳，處處缺憾，時時難堪。海子的詩，大概就是一個不幸福不快樂的人內心渴望寧靜的終
極願望。寫了這詩後的兩個多月，詩人就活不下去了，臥軌自殺。詩的最後一段，用了「溫暖」、「祝福」、「燦爛」、「幸福」這幾個光明的字眼，竟是他對塵世
的決絕，這些我都不要，全都送給你，「我只願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」。
難怪詩人會說「從明天起，關心糧食和蔬菜」，平常的時候，這些物質生活日常起居注，一定是折磨著他的，讓他不快樂。詩人的幸福，簡單到僅僅是「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」，我相信，這絕對是幸福的，那是幸福感十分飽足的人才會自然而然發出的喟嘆，用溫暖的字眼，去命名身邊所見所及的每一個事物。為陌生的人祝福。只是這樣的福分，有時是短暫的，天黑了，美好的感覺就會消散。
現代男女受日劇流風，常常把「要幸福喔」掛在嘴邊分享。《美麗人生》的木村拓哉，在常盤貴子死後，就是這樣，獨自住在一間面朝大海的房子，每天聽浪潮來往， 他實現了海子的願望，「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」。於是我想，面朝大海，其實是要經過許多看似過不去卻一定要面對的關卡，偏偏這時候春暖花開了，詩人會怎麼想，我們會怎麼想，幸福的指數人人不一樣。
愈來愈不敢說，我以後要過怎樣的生活才是幸福美滿。我比較喜歡說快樂。情人來了，執手相看，那種快樂，充滿胸臆一顆心好像要爆炸，領了年終、別人稱讚、家人平安、寫了一篇好文章、有人願意找我出書、好朋友見面、完成一件事，我就會小小快樂一下，不是大鳴大放的喜與樂，僅僅是，內心微微感動，一種美好的「我懂得」。我希望累積這些快樂，做個有福份的人。不一定會幸福，但我相信，慈悲的人有福、喜樂的人有福、付出的人有福、自由的人有福、知道珍惜的人有福、心胸 寬大能夠包容的人有福、儉樸過生活的人有福、愛自然愛樹的人有福、會替別人著想的人有福、路越走越廣的人有福、勞動的人有福……。我的心很卑微，也很實 際，這些，是我目前為止可以說得出口的，一個人熱愛生活的快樂與福份。
不要從明天起，才做一個幸福的人。而要從今天起，做一個熱愛生活的人。這樣，如果有一天，我也有一所房子，不管它是不是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，我都會快樂的不得了。（2008/1/27）
留言列表
